心裏面稍微有一些平衡

2017103010:43
離別的這一天終於到了。全家人這一天都起得很早,鄰居們都來給我送行,昨天爸爸因工作需要到外地出差去了;媽媽帶著兩個弟弟送我到火車北站。兩個弟弟今天特別聽話,小弟弟緊緊拉著我的衣襟,生怕我會突然飛走似的,大弟弟一聲不響地從我肩上拿過我的軍用挎包,斜挎在自己的肩膀上,我們家隔壁鄰居韓姨,陪著我們一家人,送我到成都火車北站。

這一年的冬天,是一個特別寒冷的冬天,我的耳朵和手背都被凍得發紅,臘月裏的寒風吹在我的耳朵上、手背上,弄得我鑽心地疼。我的雙手不得不纏上了幾層白色的紗布。潔白的紗布上浸出點點滴滴的血跡……

從家裏出來,在通往火車北站的各條道路上,兩側人行道和慢車道上的人流不息,今天的此刻,人流都是向著火車北站緩緩向前運動,幾乎都是送家裏當知青的子女上山下鄉的。這一悲壯的場面令我終身難忘。

火車北站的廣場上更是人山人海,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起碼彙集了有十幾萬人,密密麻麻地站滿了整個火車北站廣場,他們都是為同我一樣的知青送行的父母兄弟姐妹,我們一夜間就從16、17歲上下的中學生變成了知青,下鄉當農民了,到農村的生產隊掙工分去了。

站在火車北站的廣場入口處,我一眼就看見,32中學校上山下鄉知青隊伍浩浩蕩蕩地開過來了,班上的同學正在向我招手示意,此刻他們正在進入廣場,我連忙伸出手,從大弟弟的肩膀上接過軍用挎包,向媽媽說了聲:“媽媽,我們學校的隊伍過來了,我走了。”

話音未落,我就急匆匆地消失在人山人海的知青洪流中,耳邊卻聽到了小弟弟嘶啞的喊聲:“大哥你好久回來……”他的聲音那麼弱小,而又那麼強烈的刻在我的心裏,這喊聲至今還在我的心中震撼著。是啊,我真的無法回答,我上哪兒能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!?

這時候,火車北站上所有的檢票口已經全部打開,首先是我們學校的知青們,稍作整隊變成多路縱隊魚貫而入,經過檢票口進入車站。緊接著,就是送知青的親友們擁擠在檢票口,大家都渴望快速通過檢票口進入車站,都巴不得儘早一點兒到達月臺。那些對工作一向極端負責任的檢票員們,今天倒是完全破例,他們早早就把金屬剪票夾裝進了衣兜,站在檢票口的崗位上,把頭轉向一邊,任憑送知青的人流在他身後穿流不息地經過。

火車站的所有月臺上擠滿了送知青的人們,有白髮蒼蒼的老人,有拉著哥哥姐姐不願放手的小弟弟和小妹妹,更多的是爸爸媽媽們,他們站在月臺上,呆呆地望著自己兒女們,擁擠在悶罐火車那扇冰冷的推拉門口,舞動著那雙充滿期盼未來的小手,正在向自己不住地揮手告別。

什麼樣的未來命運在等待著這些知青們,他們的出路在哪里,誰也不知道。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女就要離開家,到那個從來都沒有聽說的偏遠地方去當農民,這些孩子們的將來怎麼辦?人們的心被懸在空中永遠也落不到底。如同刀割一般疼痛。送行的人們眼含著淚花,紛紛拉著親人們的手捨不得放開。是啊,誰沒有父母,哪個家庭又沒有當知青的兒女呢?

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雄壯樂曲聲中,列車開始徐徐向前滑動,送別的親人們匯成了巨大的洪流擁堵在月臺上,白髮蒼蒼的老人們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著,奮力追趕著已經起步正在逐漸加速運行的列車,他們一邊奔跑著,一邊揮手,一邊抹著眼淚,呼喊著自己家孩子的名字,最後仍然被這悶罐列車無情的甩在身後月臺上,永遠定格在車站月臺上的那一刹那間,送別的人群與滿載知情的列車之間,被無情拉開的距離越來越大,那場面那麼令人心碎,那麼悲壯,那麼撕肝裂肺,讓人永世難以忘懷。